某床阿嬤回家了,在我們單位剛好住一個禮拜。

Dx: CAD with TVD, AMI.外院大夫說得直接:「這情況一定得開刀,但我們醫院沒有辦法開。」所以阿嬤插著管,帶著IABP、TPM、A-line、NG、Foley從外院轉來,圖的是一個開刀治療的機會。住進來的第一天尿量少,BUN/Cr/K+竄高,Lasix 20mg/hr不見起色,會診 Nephro 建議 on double lumen 洗 CVVH。

入院第二天,AK 跟 double lumen 因為 blood clot 宣告報銷,還好尿量有變多,血鉀也明顯下降。第三天,原本 PAOD 又 on IABP 的下肢 cyanosis 得很嚴重,趾端泛黑,我只能從膝膕用 Dopplor 聽見似有若無的脈搏。這天阿嬤身上多了一條 op-catheter,C.O.做出來慘不忍睹。大夫把是否接受手術的預後都說得明白,同樣不樂觀,就看家屬怎麼抉擇。

第四天,少了 IABP 跟 CVVH 的病房顯得寬敞,但床頭的pump數量持續增加。不開刀,保守療法,家屬會客時忍不住拭淚,阿嬤對我比著「死翹翹」的手勢,一臉哀傷。「阿嬤你要加油!要有信心!這樣病才好得快 blahblahblah...」我這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,只是想哭。

這course的最後一天,阿嬤在我接班前才經歷過電擊、CPR,家屬不忍阿嬤再受苦,所以簽下了不電不壓的DNR。人很清醒,我還是得一樣忍著想哭的衝動,撒一樣的謊。阿嬤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,而我必須對著那雙清亮眼眸重複我不敢奢望的奇蹟。唯一慶幸的是家屬沒有說要救到底,因為那三個字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太痛苦。

放假那天有事到單位,發現阿嬤的血壓已經呈現往下掉的趨勢,學姐說阿嬤人還是很清醒。隔天上班,瞥見床上藍色的身影,我知道阿嬤已經回家。

在這兒兩年多,我還是會為同樣的事情難過,還是在敲鍵盤述寫的過程中淚眼婆娑。我們參與的永遠是病人生命中最痛苦難捱的一段,這時候我的治療性人際關係就會崩盤,同理心迅速被取代,只有在想到病人終於結束苦難、不再受病痛折磨的時候才會稍微覺得好過些。

這麼多愁善感,又老是為了那些不知道稱不稱得上是善意的謊言心虛,似乎還真不適合在頻繁接觸死亡的地方工作。

不如歸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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